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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有離去之意,所謂離去的屋子是不是指墳冢?”

唐謐心裏一亮,問道:“墮天大人怎麽死地?”

慕容斐道:“據說,他自覺時日不多時,就在這墓地前拜別當時的掌門、殿監和諸位宗主,自閉墓門。當時的掌門他們在墓前坐守百日,見墳冢白石有鮮血滲出,便知道墮天大人已經去了。”

“那會不會指的就是這座墓?而‘陰陽之心’便是指的石棺?”唐謐猜測道。

幾人認為似乎有道理,就商量要不要開棺看看。只是除去他們本身對王凜的敬畏之情,在這黑黢黢地地下墓室中,幾人只靠掌中微小地一團幻火照亮,終覺得四下的黑暗在無聲無息地壓迫過來,幻火照不到的地方好似隱藏著什麽怪獸,心中都多少有些膽怯。

最後,猶豫良久,還是張尉、桓瀾和慕容斐這三個少年更無畏一些,三人合力,推開了石棺!

唐謐和白芷薇探頭看去,只見石棺中唯有一副身穿青衫地白骨,一眼瞟去,連隨葬之物都沒有,可說幹凈到了極致,雖說本來應該再搜搜棺內,可是誰人也不願意去做,就此便作罷。

眾人見冒著褻瀆先輩的罪過開了石棺也沒有發現什麽,都不免覺得有些沮喪,為此,唐謐便號召大家再查看一下墓室中其它的地方,看看是否能有什麽新的發現。

不一會兒,白芷薇低聲叫道:“你們快來!”

白芷薇用幻火照亮一處墓室的墻壁,只見這裏的白石墻上有一個半尺來高、並不規則圓形痕跡。那圓形痕跡裏面的石頭看上去和墻壁略有不同,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唐謐伸手摸了摸,道:“這處石質更加細膩,看上去倒像是用另外的東西補上了一個洞。”

眾人最先想到的都是也許那是什麽機關,可是隨後仔細檢查了數便,也沒看出個究竟,只好暫時作罷,再繼續看看墓室還有何不尋常之處。過了一會兒,幾人又陸續在石壁上和石棺的側面都發現了類似的不規則圓形痕跡,不禁心生疑竇。

“這究竟是什麽,看上去像是墳冢漏了大洞,再用別的東西補上去的,難道是被老鼠咬的?”唐謐不解地問。

白芷薇聽了,心有所動。說:“會不會是赤峰四翼蛇?我記得書上說。赤峰四翼蛇可以遙遙感知墓穴中地寶物,然後侵入墓穴,但是它們只吞噬寶物,不禍害墓穴。侵入地方法是吃掉墓穴墻壁的石頭和泥土,挖出一個洞,然後一點點深入,同時再把吃進去的石頭什麽的排出,堵在身後它挖的洞中。”

白芷薇說到最後,面色微紅。唐謐則沒心沒肺道:“明白了,就是用蛇糞填洞麽。”

張尉和桓瀾、慕容斐他們三個也不覺得這話如何不妥。

張尉繼續探討道:“看來是這樣了,吃進去的再排出來,雖是同樣的東西,但可能被腸胃磨細了,質地也就有所改變。”

慕容斐摸著一處痕跡。也道:“嗯,說不定還和了體液。才會連接得如此緊密。”

白芷薇紅了臉,幹咳了兩聲,窘迫地轉移話題說:“所以,這個地方被赤峰四翼蛇入侵過了。”

討論糞便的幾人這才發現他們的關註點不應該在蛇糞上,桓瀾一 想。指著石棺燈架上地小宮燈道:“奇怪。這個我們在赤峰四翼蛇腹中見過,就是說,它是赤峰四翼蛇認定的寶物了。怎麽入侵此處的赤峰四翼蛇沒有吞了它呢?”

幾人一想,果然覺得不對,這墓室顯然被赤峰四翼蛇掃蕩得什麽都沒有了,就連石棺上也有它們侵入後留下的痕跡,而孤零零剩了一盞燈在這裏,著實顯得古怪。

唐謐想:難不成是這裏隨葬寶物太多,妖蛇已經脹得吞不下了,裝不下一盞小燈?但帶著無數珍寶入葬又似乎不是王凜的行事作風。

她這樣一想,才發覺至今為止,燈的事情總是有說不通地地方,於是安下心來,仔仔細細地梳理了一番與這盞燈有關的一切線索,在那些松散地事情一點點在腦海中聚合之後,她發覺似乎抓住了什麽,急切地問:“芷薇,華瑛死後,她的遺物有沒有可能流出?比如,被墮天大人取走?”

白芷薇不知道唐謐為何突然會這樣問,抿唇細想了好一會兒,說:“她深得當時楚王的寵愛,叫她自盡的王令下得突然,故此,她連援手都來不及找,否則雖然華璇死了,有她一手營建的赤玉宮為後盾,怎麽能那麽容易束手就擒。而她被賜死之後,所住的宮殿就立刻被封閉,據說她心愛之物全部隨葬,以當時王陵外防範地程度和陵寢內機關地設置,就算墮天大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也絕非易事。但是,二、三十年前,曾發生過一場動亂,波及頗廣,王家陵墓也受到毀壞,許多陵寢的隨葬珍寶大都被盜。”

唐謐一聽這事和自己心中所想之事恰恰契合,便對眾人道:“既然如此,你們聽聽我推測的有沒有道理。這燈是慶賀華璇與華瑛兩姐妹芳辰之用,現在掛在此處地便是送予華瑛的。當時這兩姐妹只有十六歲,與墮天大人仍然交好,這燈按說一定是送出去了,那麽就應該分別在兩人手中,但現下卻在此地,一定有原因。”

“什麽原因?”白芷薇問。

“原因是墮天大人想要拿來做紀念。按理說,華璇手中的那盞燈墮天大人在攻入趙宮時容很易取回,而華瑛這盞放在楚國陵墓卻並不易得,所以,他如果想留什麽華瑛重要之物做紀念,入赤玉宮取走未霜劍更合理一些,畢竟赤玉宮是他出入過也更熟悉的地方。這樣看來,這個特質的燈架上原本放置的,若是華璇那盞燈就更說得通。”唐謐答道。

“那麽為什麽此處是華瑛的那一盞?”慕容斐問道。

“依照我的想法,這裏原本掛著的就是華璇那一盞。當時墮天轉世出了意外,陵墓外面的防護結界消失,以赤峰四翼蛇對寶物的敏銳,應該很快就會侵入陵寢偷寶物,這就是為什麽我們見到的赤峰四翼蛇身上有華璇的燈和我那把小梳子,那只蛇一定進入過這裏。而當時,殿監他們還只是按照遺信去補防各處結界,沒敢侵擾陵墓,所以,他們見了才不知道這是墓中之物,速速毀了去。但如果華瑛那盞燈隨楚國陵墓中眾多珍寶一同被盜,很可能機緣巧合被什麽人在後來得到,此人若要每日把玩這燈,不難如慕容斐一般發現這燈的來歷,而這人要是又能進入此陵墓,便可以看到這個特制的燈架,再加上要是再讀了石匣中的信並且知道赤峰四翼蛇那裏曾找出來過一盞,那麽很容易判斷架子上放著的是什麽。”唐謐說到此處,停下來,看看眾人的反應。

每個人都沒有說話,屏息等著唐謐的下文,但是就連張尉都聽得明白,唐謐雖然沒有指名道姓點出這人是誰,可符合條件的卻不過那寥寥幾人。

唐謐接著說:“那人知道,要誘使穆殿監在八月十五,也就是華璇她們姐妹兩個的生辰進入幻海之湖,好讓我看見穆殿監使用邪術,這燈是必不可少的,可如今原來的燈已經被毀了,他一定十分慶幸自己得到了這一盞,就掛在了這裏。”

講到此處,唐謐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一直壓在自己心上的千金巨石剎那輕了不少,說:“所以,如果異寶館老板能探聽出是誰得到了從墓中流失的這盞燈,我們就有了證據。”

92、四月雜記

幾個人從陵寢出來後一商議,都覺得既然離八月十五還早,沒辦法馬上去幻海之湖探查,只好每個都各自留意,看看還有什麽可疑的事值得探尋,特別是從蕭無極到顧青城這一幹蜀山巨擎,大家要多加留心,隨時用魂獸互通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唐謐格外忙碌,蜀山的機關修繕工程仍在繼續,她大多數空閑時間都被祝寧拉了壯丁,和歐陽羽兩人在蜀山各處跑來跑去檢修機關,順便打聽“避室”與“夕照峰”的所在。

然而她在蜀山三宗和掌門所在的各處跑了不少地方,卻未打聽到有什麽屋室叫做“避室”,更不用說蜀山十二峰裏根本就不曾有“夕照峰”這麽一座山峰。因為不敢直接去問宗主或者掌門,唐謐只得向祝司庫和諸位相熟的殿判佯裝不經意的打聽——

“‘夕照峰’嗎?如果你覺得這是咱們蜀山內某座山峰的別稱,那麽我覺得你大約是聽錯了。”胡殿判撫著花白的胡子,十分肯定地說,“五十年前我剛入禦劍堂,當時的掌門因為得了牛皮癬,每天都要去碧玉峰青石的硫泉浸浴,所以那時我們都管青石峰叫‘洗澡峰’,你所說的應該是洗澡峰才對吧。嗯,應該是洗澡峰。”

不待唐謐有所反應,路過打醬油的莫殿判不屑地瞧了胡殿判一眼:“胡說,那哪是洗澡峰呢?明明是泡澡峰!真是個老糊塗,趕快自插雙目自廢武功自我了斷,別在這裏誤人子弟了。”

“‘避室’麽?我覺得這個和傳說中的‘禦劍十大謎’有關。”氣走了胡殿判,祝司庫托下巴,坐在長幾後萬分篤定道,“這個謎就是當年劍童慕容燁英在奪得蜀山第一枚轉紅的彤管草之後,究竟送給了誰?因為當時有撿到慕容燁英所作的一首打油詩--百刃遂風競初彤,銹劍指西卻走東。問君得之何所與,笑指避廬烏金童。我以為,那‘避廬’就是‘避室’,是慕容燁英是為了音韻而改了一個字而已。”

唐謐松了一口氣,心中慶幸這次總算是遇到個靠譜的,於是順著線索去找慕容燁英。孰料慕容燁英擺出十二萬分防備的架勢:“避廬嗎?誰叫你為打聽的?”

“祝司庫啊。”唐謐一想這也不算是胡說,當時祝司庫透露給她這消息的時候分明是一臉想要“借口探秘”的賊兮兮。

“他想要知道,為什麽不自己來問?你個小丫頭瞎摻和些什麽啊?哼,你剛才說話走神,這招‘一劍斷流’的力道不夠,罰你留堂練習一百遍。”慕容燁英兇殘道。

唐謐欲哭無淚,暗嘆這哪裏是“借口探秘”啊,根本是“借刀殺人”呀。

唐謐如今所在的這一殿,為了給五殿大試的最後一試做準備,功課十分繁重,殿監的要求也比以往嚴格了上百倍。按唐謐的話講,單單慕容燁英對禦劍術的要求就已經到了十分變態的程度,任何一處稍稍出錯,就要被罰反覆練習一百遍。所以,盡管桓瀾仍然是大家的督導弟子,但在操練場上早已沒有女劍童還會分神顧念他。對於這些聰明的少女們來說,遙不可及的美少年遠遠沒有血淋淋的懲罰來得更切身。即或真的仍然存有一點遐思,在這種關鍵時刻也要給強壓在心底。

唐謐想:其實大多數人大約都和莊園差不多吧,嘴上叫得響亮,其實並不一定真的有多麽的喜歡。而真喜歡的,則一定都埋藏在心底,並不會輕易說出口。

這樣想來,她就覺得有點對不住君南芙了。那女孩兒是真的喜歡桓瀾吧,就是因為看明白了這一點,自己才會在出手的時候又準又狠。於是忽然間,唐謐有點理解那時候張尉氣憤的原因了。

找時間去向君南芙道個歉吧,她這樣想的瞬間,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像是一個少年了,無意間擡頭看見蜀山四月晴朗明媚的天空,澄藍通透,不禁微笑。

但要唐謐抽出時間來還真的很難。她晚間如果有空閑,多半是叫上白芷薇偷偷入地宮繼續細讀王凜留在“靜室”中的書籍,看看能否找到更多解惑的線索。而蜀山月報的生意也還在繼續,彤管轉紅的四月正是月報最為忙碌的八卦季節,她和李理的閑暇時間基本都搭在了這上面。唐謐因為覺得辛苦,想出一個搶錢的新點子--把與彤管草相關的內容挑出來做了一期增刊,而月報的價格就順理成章地擡高成兩個錢,如此一來,實質內容沒有增加多少的小報便多賺了一倍的錢。

說來唐謐也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今年四月蜀山的熱點人物居然又是自己的熟人--白芷薇。至於白芷薇為什麽會走紅,倒是顯得有點莫明其妙。

白芷薇並非不美貌,只是年紀尚幼就帶著清冷的氣質,遠沒有同齡那些眉眼靈活、笑容甜美的少女們打眼。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年們都覺得她難以接近,更是不曾多想些什麽。但是這一年,她長得極快,已經比唐謐高出了一個腦袋,轉眼間便完全脫去了幼女的外殼,身姿婀娜修長,眉目精巧清麗,展現出真正的少女韻致。

最先註意到這朵悄然綻放之花的,倒並非禦劍堂的劍童,而是在某日清晨,白芷薇和唐謐、張尉走在去氣宗的青石價上,一人穿月白袍服的氣宗少年不知從哪裏殺將出來,低著頭,額上豆大的汗珠清晰可見。那少年囁嚅了半晌也不說一句完整的話,最後猛地一伸手,遞出一株紅色的彤管草,扭頭就跑掉了。

白芷薇有些茫然地看著那迅速消失的淡藍色身影,問向一旁呵呵直笑的唐謐:“唐謐,那人都沒說他叫什麽吧?”

此後,傳聞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只說是山上的蜀山弟子們之中有好多人說,山下禦劍堂的第一美女其實應該是一個叫白芷薇的劍童,而不是大家常說的君南芙,這一下子就引發了一場“誰是蜀山劍童第一美女”的激烈大辯論。

開始的時候,“白粉”的人數少、氣勢也低,但人往往在身處逆境時會激發出無限的爆發力,通過“白粉”們不斷自爆,很快白芷薇就成為新一代的“人氣小天後”。

唐謐自然不會放過這麽一個話題人物,將她關在屋子裏做了獨家專訪:“你覺得誰是禦劍堂第一美女?”

“我覺得誰是她就是麽?”

“支持你是第一美女的人大多是女劍童,對此你怎麽看?”

“有點驚訝。”

“什麽樣的人,你會回贈他彤管草呢?”

“你說過我不想回答的問題可以不說。”

“據說你會讓男劍童產生壓力,你怎麽看?”

“這你要去問男劍童啊。”

然而雖然隔三岔五地就有人會送白芷薇彤管草,史瑞卻始終沒有來送草,這不免讓唐謐覺得有點奇怪,她找個機會抓住史瑞問道:“你是怎麽回事啊?你不知道芷薇今年收到多少株彤管草了嗎?你的那枚呢?”

史瑞有點沮喪地說:“那些有什麽用,不是第一株轉紅的,送了也是白送。”

“那你怎麽不去找第一株呢?現在遲了吧。”

說起這事,史瑞就一肚子委屈,他苦著臉答:“我聽了你的,說是最行轉紅的彤管總是在術宗,因為那裏有溫泉,所以我就特意花了不少心思和術宗的雜役結交,總算讓他答應幫我盯著術宗那兩眼溫泉的泉眼附近,一有轉紅的彤管草就替我摘來。可誰知那家夥只是稍微松懈了一點,就被別人搶了先。”

出於一個狗仔的職業素養,唐謐好奇地問:“是誰采走了?”

“一處是謝殿監,另一處是顧宗主。”

唐謐一聽到是顧青城的名字,心下黯然,便沒了追問的興趣。

而唐謐自己仍然和過去一樣,沒受到多少人的青睞。盡管好她和男劍童們的關系還算不錯,平日也稱兄道弟的,可是彤管草是沒有人會送給兄弟的,倒是鄧方說去年因為唐謐拆臺,他手裏還積壓了十來株彤管草沒賣出去,如果已經壓曬成幹草了,如若今年沒人送唐謐,他可以盡數送給她,拿去撐場面。自然,鄧方說完這話就被未霜劍那裹著華麗麗赤蟒皮的劍鞘在腦袋上砸了個大包。

至於去年送給她彤管草的慕容斐,今年卻是不會再送了,這倒並非是她的猜測,而是慕容斐親口說的。

那天清晨,唐謐和白芷薇、張尉剛剛到了術宗的無優峰,遠遠就看見晨光中有一對男女相對而立。那少女穿著劍宗的玄衣,身姿秀美挺立,可脊背的僵直線條還是暴露了她的緊張。

三人在遠處只見她似是說了些什麽,隨後遞上一株紅色的纖細嫩草。幾人再走近幾步,便看清楚接過玄衣少女彤管草的少年正是慕容斐,他的聲音也隨即飄了過來:“多謝,但斐從未回贈何人彤管,想來今年也不會例外。”

玄衣少女定定道:“我知道的,不過是想送你罷了。”她說完,便填幹凈利落地轉身離去,倒也讓唐謐心下佩服蜀山女兒的爽利。

三人走到慕容斐面前,唐謐鬼頭鬼腦地笑著說:“這不像你的作風啊,過去你說話可比這個委婉多了。”

慕容斐見是他們三人來了,微笑道:“今年忽然想開了,不想再做無意義的老好人,當年不是你笑我誰都不得罪麽。”

白芷薇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道:“可惜你說了謊,你曾經回贈給唐謐彤管的。”

慕容斐卻神色坦然:“不是回贈,那是我先送唐謐的。不過,今年我不會送唐謐了。”說完,他下意識地看向白芷薇,補充了一句,“也不會送任何人。”

“啊,為什麽?為什麽?你可是真是傷透了我的心,我每日眼巴巴地等著呢。”唐謐哭喪著臉,帶著哭腔。

慕容斐見了忍不住想笑,聰明如他,已經明白唐謐並非沒心肝,白芷薇也不是心冷如冰,只是她們的心思都並不在此間,若是為此二人傷神,不異於庸人自擾。他心中感嘆,眼前的花朵雖然迷人,卻散發出誘人陷入煩惱的迷香,唯有慶幸自己並非陷入得太深,只要抵禦得心底的欲望,有此二人為友,一定是人生幸事。

“因為,我覺得送朋友彤管草太古怪了,就算那朋友是女的也顯得古怪。”他答道。

“哦,那你是說我古怪啊?那麽今年我也不送了,反正她們如今也不缺這個。”張尉在一旁點頭道。

唐謐苦著臉,心想:今年可算是顆粒無收了。

這日,唐謐他們在劍宗練劍完畢,負責督導的桓瀾走到她身邊,低語道:“唐謐,你一會兒沒事吧?”

“沒事,就是吃晚飯而已。”她隨口答道。

“那先別去吃,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桓瀾說完,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唐謐跟在桓瀾身後,心中隱約覺得有事。在這個季節裏,男男女女都變得格外敏感些,更何況她已經知道桓瀾的心意,便不由道:“去哪裏,有事在這裏說吧。”

但桓瀾的腳步卻越來越快,見她還在後面磨蹭,一拉她的袍袖道:“在這裏沒法說,快些走。”

彼時夕陽西下,橙金色的太陽有一半已經隱入蜀山最西側的山峰之後,桓瀾帶著唐謐躍上一塊凸起的巨石,指向蜀山十二峰最西面的一處山峰道:“唐謐,你知道那座山的名字麽?”唐謐放眼望去,只見那座山生得甚奇--玉屏一樣的山峰中間卻好似被斧子砍了一刀,裂開一道又深又細的罅隙,直直通到峰底。

她雖然知道這峰的名字,卻故意插科打諢道:“知道,叫斷背山。”

桓瀾一楞,卻沒有理會她的胡來:“不是,叫一念峰。”

說話間,夕陽已經完全沈入一念峰之後,整個蜀山也在瞬間陷入黑暗,唯有一念峰上那道細長裂罅內透出的金紅光輝,將一絲光亮滲入到沈沈的黑夜。

桓瀾深深吸了口氣,控制突突如鹿撞的心跳,問道:“你看那裂縫間的紅光,像不像一株彤管?”

唐謐立刻明白了這少年的用意,心中一緊,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來阻止他將話說出來。

卻在此時,她聽到身後突然傳來慕容燁英恍然大悟的聲音:“哎呀,的確很像是一株彤管草啊。小時候穆殿監誆我說,我養的寶貝小黑豬最喜歡吃彤管草了,所以要把它們帶到生有全天下最大彤管草的山裏去,結果卻領著我們去了一念峰,可那裏根本不長彤管,害我記恨了他這麽多年,以為他是隨口糊弄我。原來他雖然的確是糊弄我,倒也並沒有完全瞎說。”

桓瀾見到慕容燁英,窘迫至極,不知要如何繼續,只得問:“慕容殿判怎麽也來這裏看日落?”

慕容燁英自然不會洩露自己早就看出來桓瀾有要搶自己看中慕容媳婦之嫌,這才偷偷跟蹤了這對孤男寡女,只是微笑道:“這裏是我早就看中的地方,我常來此處打坐吐納,順道看看夕照晚霞。”

唐謐暗謝老天派慕容燁英誤打誤撞地來給自己解了圍,趕忙沒話找話地和她瞎聊:“慕容殿判在蜀山的時候養過豬嗎?”

“嗯,因為受罰的緣故才養過些時日。”慕容燁英坦然承認道,倒不覺得年少時犯錯算什麽難堪的事情,只是想起往事,忍不住又指著一念峰的方向嘆了一句,“可惜那些小黑豬最後都被穆殿監帶到山中去了,我猜大約都餵進了某些大東西的肚子裏。”

唐謐卻知道那峰下的山谷正是被他們幾個起名為黑霧谷的地方,裏面的確養著個大東西,便是那只窮奇。

慕容燁英這樣一說,讓唐謐猛然想起那只窮奇來,暗道既然窮奇一直是穆殿監所養,現時卻不知如何,會不會已經餓死了呢?真該找個時間去看看才是。思及此處,她隨口道:“嗯,應該是餵給窮奇吃的。”

慕容燁英一聽卻忽然來了興趣:“你怎麽會知道的?你去過‘避室’了?那裏養著一只窮奇嗎?”

唐謐的耳朵自動忽略掉所有問題,只有“避室”二字在耳中嗡嗡作響,頓了頓才問:“慕容殿判是說,那山下有座‘避室’嗎?”

“大概是吧,我也是聽穆殿監和掌門說過,要送小豬們去‘避室’,而且又見他每次都是往那座山而去,但並不知它在山中何處。其實你上次問我的那首詩原本也沒什麽神秘,‘烏金童’便是指黑豬,‘避廬’則是我對應這‘避室’而來,指代養豬的草廬。”慕容燁英說到彤管的事情,心思忽然一轉,暗想以現下的情形來看,小斐似乎突然要修身養性去當“小光棍兒”了,我看中的小姑娘則正被別家的小子虎視眈眈,我何不趁些機會先消除潛在的威脅?便又笑瞇瞇地道:“既然說到此處,我不妨告訴你們,我為何當年在禦劍堂表現平平,可上山後武功卻突飛猛進的秘密吧。那是因為我猛然領悟到情愛事最擾人修行,於是心裏發下重誓,不練出絕世劍法,決不動那些兒女心思。那首打油詩其實便是我在以詩明志。桓瀾,你明白嗎,若要在武學上更進一步,便要有拿‘首彤’餵豬的決心!”

桓瀾正因被慕容燁英打擾而懊惱沮喪,聽得此言更是被卸去了幾分勇氣和沖動,無心顧及禮數,沈著臉並不回應。

唐謐去滿腦子都是“避室”和“夕照峰”的事,但見最後一縷夕陽消失在一念峰的罅隙之中,思忖這夕陽最後照耀的山峰可不正適合“夕照峰”這個別稱麽?而華璇的衣冠冢也可說是墳墓,不也正暗合了“避室”這“離去之室”的意思?

她只覺得謎題初解,心中興奮異常,一拉桓瀾的袍袖,歡叫道:“桓瀾,走!咱們這就去找芷薇他們!”

93、故人舊事

雖然禮水殿上的殿判們對劍童的要求格外嚴格,卻並非是沖著這一殿的大試而去,而是為了第二年的最後一殿之試做準備。相反,按照禦劍堂的習慣,由於第三試已經被公認為阻攔不合格劍童的堅強障礙,只要能通過第三試,劍童們便被認為具備了挑戰最後一試的資格,所以這禮水殿第四試的目的並不在於考驗劍童,而在能幫助他們於武學之道上更進一步。

正因如此,禮水殿之試對於大部分這殿的劍童來說,都並非什麽難事,但凡事必定有幾個例外——比如想要一次通過第四與第五兩試的鄧方和張尉。

“我們要是真能一次通過第四、第五殿試,那便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夜裏,鄧方走在碧玉峰黑漆漆的林中,對在前面披荊開路的張尉感嘆道。

張尉還未回答,鄧方身後的史瑞便搶先接了話:“想得倒美,怎麽可能後無來者?明明還有我這個要一次通過第二、三、四、五試的劍童,這才叫後無來者呢!

鄧方見史瑞將這件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說得真真的,忍不住嘿嘿低笑起來,恰在此時,張尉停下腳步,望向前方道:“青石巖下的硫泉應該就是在這裏了吧。”

鄧方和史瑞緊趕幾步跟上,果然見一塊巨大的青色巖石矗立在夜色之下,巖下有一汪熱泉冒著白色的煙氣。空氣中硫泉的刺激氣味讓史瑞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問:“鄧老大,咱們三個真的要在這水裏練功嗎?”

“必須如此。”鄧方濃眉一橫,拿出老大的氣派答道,隨即,他快走幾步搶先跑到泉邊,將手指往泉裏一探,又倏地收回來,轉回身對同伴們叫道:“真燙!咱們禦劍堂的溫泉和這個簡直沒法兒比,術宗的‘灼海’也不過如此呀!”

“灼海”是術宗兩處溫泉的源頭,也是禮水殿之試的所在,按照鄧方的打探和分析,這一試雖然鮮少有通不過的劍童,但大多數人卻往往要在那裏耗費很長時間。而對於一般的劍童來講,耗時自然並不是什麽大問題,可五殿之試都是在同時開始,再於一個時辰後同時結束,所以對於他們這些要一次通過兩試的劍童來說,時間是萬萬耗不起的。而根據鄧方對第四試的琢磨,耗時的重要原因正是劍童們不適應灼海的熱度。

“昨天我已經去打探過了,雖然進不到灼海的洞中,不知那裏頭到底有多熱,但是剛從灼海流出的泉水,那可真是燙手得緊。你們想想,以平時洗澡水的熱度,我們呆得長了都會覺得疲乏,何況是在那樣熱的地方,所以為了速戰速決,我們必須首先習慣在炙熱的環境下動武,從今天開始,以後我們每天晚上都必須來這裏。”鄧方說完,第一個帶頭去解衣衫,三下五除二就變得光溜溜、赤條條,嘴裏嗷嗷叫喚著,高舉離魂劍,張牙舞爪地撲進水煙彌漫的硫泉。

張尉和史瑞被他的放肆豪野感染,也哈哈笑著脫下衣服,光著身子往泉邊跑去。史瑞邊跑邊問:“鄧方,燙不燙啊?”

鄧方剛剛躍人水中,“嗷嗚”一聲怪叫後,扯著正在變聲的鴨公嗓大聲答道:“不燙,一點都不燙!兄弟們快下來,舒服得緊啊。”

張尉和史瑞不疑有他,飛身躍人水中,頓時被灼熱的泉水燙得哇哇直叫,如同熱鍋裏的活蝦一般在水裏上竄下跳。好一陣折騰之後二人才適應了水溫,站在沒膝的泉水裏看著一臉壞笑的鄧方,迅速一對眼色,默契地同時撲過去,一人抓著他一邊肩膀,重重往熱水裏按。

鄧方早料到這二人必定會反擊,見他們身形一動就已往後撤去。加之他身上此刻沾了水,變得滑不留手,二人雖然抓住他,竟被他向後一掙滑出手心。但鄧方還不及得意,史瑞的腳丫已經在水下使出絆兒,頓時將他仰面放倒在水中。

“好燙,好燙!把老子的胸毛都燙掉了!”鄧方立時叫著從水裏躍起。

張尉笑道:“你本來就沒有胸毛呀。”

鄧方一挺光溜溜的胸膛道:“就算現在沒有,將來也會有的。”說罷,三人也說不清為啥,互相看著對方精光的身子,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夠鬧罷,開始正經練劍,三人裏以鄧方的劍法最好,故此鄧方以一敵二,不過張尉最近因為心力初得,劍術大有進境,再加上史瑞,幾個回合下來,便將鄧方逼得沒有還手之力。鄧方施出潑皮招數,故意將熱水往二人的身上撩。那二人隨即也以劍挑水還擊,一來二去,鬥劍又變成了戲水……

這樣打打玩玩,玩玩打打,直到三人都被熱泉蒸出一身透汗,泡得渾身乏力連劍也舉不動的時候,才簡單沖洗一下上了岸。

三人穿好衣服,尋了塊綠草茵茵的空地四仰八叉地並排躺下,俱覺得身體疲乏至極,可是又不知為何,從心底裏透出一股子舒泰,仿佛全身都松散得要融化開來滲入泥土裏,一時間無人願意開口,一同望著頭頂遙遠的星空。

萬籟俱寂,唯有草木生長的微小聲音如隱秘的咒語一般在空氣中傳遞。少年們躺在天與地的懷抱之中,渺小如一葉一沙,忽然對天地宇宙的浩渺廣大心生敬意,剛才的的興奮心情漸漸平息。

許久之後,史瑞才低低嘆息一聲道:“其實我明白,就算是奇跡出現,我也不可能明年還留在蜀山,不過你們兩個可得都給我鉚足了勁兒拼,要不然,我這大晚上光著屁股被燙掉一層皮,可就不值了。”

“嗯,一定拼!”張尉應道,“按你的話說,我們是什麽來著?”

三人剎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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